道別

請餵我兩滴動脈裡的淚
飯後我將替你杜撰一部史篇

三個小節的五行日記，以及一首安可曲

[1/3]
雨季結束後的第一個夜晚
看見所有路燈暫時停止呼吸
此刻的城市就像陣痛的
流星雨，大氣比冰塊稀薄
鬆軟的天空中我盡量試著換氣

[2/3]
寄出一張家族照片回家
才開始想像：誰誰誰長高了三公分
誰誰誰買了新衣服
誰遺傳了誰的髮線終於毫無退路
我才為自己買一瓶護髮霜

[3/3]
越來越試著進入春天的狀態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猛地抬頭一望
毛毛蟲掛滿金桔樹
夏季已經蹲在肩膀上結好了蛹

[安可]
在你手心畫一張
沒有目的地的旅遊地圖
並用很難洗乾淨的奇異筆
於掌紋裡標註，那些旅途中
曾經遇過的片段路上風景

保持距離

外太空起了大霧
衛星從窗口向外墜落
我們的臉上被抹上一朵陰雨
然後在房間裡迷路

你說「 。」
而你說「 ， 。」
天機不可洩露
夏日不會來臨
忘記去旅行
當然就沒有人想戒菸

蟲雨

向晚時分的濕地群蚊飛舞
我們管它叫蟲雨
就像四月的天氣
蚊蟲如蛋糕般綿密而細膩
空氣就這樣甜了一整個季節
蟲雨不來，夏日的陽光不開
燥熱的濕氣引燃矛盾情結
柏油路互相得罪彼此
在每一個我們恍神的積雲地帶
衝撞出更寬廣的街口
蟲雨得以藉此落地
在黏稠的紅燈燈光下
漆滿幻見的蒸氣
大家都說新的世紀沒有神
可是上帝啊，菩薩啊
能不能佔用祢們午睡前的
最後一點時間
在我們的右邊胸腔螫個洞
讓蟲雨滴落進體內
給我們多一顆理想而溫柔的心？

公式

世界又一次在虹膜底下曝光
語言濕冷，淹沒所有聲響

我們的臉孔是髒了的玻璃窗
雨滴捏扁城市的透視
從灰塵的齒隙間擴散

腸胃裡沒有人撐傘
於是整棟建築物開始排泄
流出漬黃的文明

末日之後世界將照慣例反芻
直到消化，直到
下一個更美好的末日

片段決心

1
春天在下車之前又遲了一些時間
花還在猶豫需不需要宿醉

2
高速公路有如時空隧道
兩三個光年之間的浮游生物
在兩個恆星的縫隙裡燃燒意志

3
電影的結束字幕肢解了英雄
總在告別時刻，我們才開始崇拜眼淚

4
菸頭，星光，螢火蟲
門後的音樂究竟是不是情歌

5
他們在樹上看著我掘土
種一株象牙木
還是期待整座森林倒塌

6
碎紙片在垃圾桶裡
上頭印著詩